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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市是一座巨大的,由钢筋水泥、玻璃幕墙和无尽欲望构筑的迷宫。
我们每个人都在其中扮演着被精心设定的角色,用光鲜的履历、精致的妆容和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,构筑起安全的壁垒。
然而,当所有伪装被一层层剥离,当身份的标签被撕去,我们是否还能认出彼此,以及那个最真实的自己?
也许,这一切的答案,都藏在一碗最寻常的人间烟火里。
01
"舒窈是吧?照片看着挺文静的,没想到本人更高挑些。"
对面的男人叫晏辞,我的第N个相亲对象。
介绍人王阿姨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,说什么名校毕业、自主创业、温文尔雅、相貌堂堂。
今日一见,相貌确实不差,寸头,眉骨很高,显得眼神深邃。
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工装裤,腕上一块看不出牌子的运动手表,整个人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劲儿。
只是这份"自主创业",似乎有些过于朴素了。
他把我约在了一条烟火气十足的老街,街口那家名叫"晏家小烫"的麻辣烫店。
店面不大,七八张桌子,墙上贴着最简单的价目表,素菜两块,荤菜四块。
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骨汤和辣椒混合的香气,廉价却热烈,充满了市井的生命力。
我叫舒窈,今年二十七,是一名建筑设计师。
工作五年,不大不小的项目也跟过几个,在寸土寸金的申城,勉强算个能养活自己的"白骨精"。
我对相亲本无期待,但架不住家里催得紧,加上介绍人把晏辞说得太好,才鬼使神差地答应了。
可我没想到,这场备受期待的相亲,会是在一家人均消费不超过三十块的麻辣烫店里。
"我平时工作忙,没时间做饭,就经常来这儿吃,味道很地道。"晏辞的语气很自然,仿佛约人来这里吃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
我压下心底一丝微妙的错愕,露出得体的微笑:"挺好的,烟火气,我喜欢。"
我并非嫌贫爱富,只是觉得,第一次见面,选择这样的地方,要么是对方真的不拘小节,要么就是……情商堪忧,或者,经济条件确实非常"自主"。
整个吃饭过程,晏辞话不多,但都问在点子上。
他问我的工作,问我对建筑设计的理解,甚至能聊到某个冷门建筑师的风格流派。
他不像之前的相亲对象那样,盘问我的家底、收入和婚育计划,反而更像一个对我的专业领域充满好奇的学长。
这让我对他的印象稍稍回暖。
一个能在麻辣烫店里,专注地跟你探讨"结构主义"和"解构主义"区别的男人,至少,灵魂是有趣的。
我们一共吃了六十八块钱。
我主动拿出手机:"我来付吧,或者我们AA?"
"不用,说好我请的。"晏辞摆摆手,走向了柜台。
我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盘算着,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。
虽然他人不坏,聊得也还行,但……总觉得哪里不对。
就在这时,我看到他从钱包里,拿出了一张卡。
那是一张纯黑色的卡,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,只在中间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骑士头像。
我的瞳孔骤然紧缩。
作为设计师,我对高端品牌和顶级俱乐部的会员卡略有耳闻。
那张卡,如果我没看错,是美国运通的百夫长黑金卡。
传说中无限额度,持有者非富即贵,甚至可以要求银行"让飞机掉头"的顶级信用卡。
一个请我吃六十八块麻辣烫的男人,用一张黑金卡结账?
我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。
或许只是长得像的普通信用卡?
收银台的小妹看到那张卡,明显愣了一下,随即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,甚至没在POS机上刷,只是看了一眼,就递还给了晏辞,然后低声说了句什么。
晏辞点点头,转身向我走来。
我的大脑一片混乱,无数个念头闪过。
他是富二代在体验生活?
还是……那张卡是假的,用来装样子的?
可收银小妹的反应不像假的。
"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"晏辞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,仿佛刚才拿出的只是一张普通的公交卡。
我机械地点点头,跟在他身后,满腹疑云。
直到我们走出店门,我才终于忍不住,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:"你刚刚……用那种卡结账,不怕把老板吓到吗?"
晏辞停下脚步,回头看我,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。
他指了指身后"晏家小烫"的招牌,灯光下,那几个字显得格外温暖。
然后,他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,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。
"应该不会。"他说,"因为这家店,是我家开的。"
02
我的大脑宕机了三秒。
"晏家小烫"……晏辞。
这个巧合简单直白得像一道小学一年级的连线题,我却直到此刻才迟钝地反应过来。
他不是来吃饭的常客,他是这里的主人。
那么,刚刚那一幕就解释得通了。
收银小妹不是因为认识黑金卡而恭敬,而是因为认识他这个人。
可新的问题接踵而至。
一个拥有百夫长黑金卡的男人,他的"自主创业",就是开一家街边麻辣烫店?
这不合逻辑。
这背后隐藏的信息,远比一顿六十八块的饭要复杂得多。
"你是……这家店的老板?"我试图用平静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波澜。
"算是吧。"晏辞的回答依旧惜字如金,他引着我走向街角。
那里停着一辆非常低调的黑色奥迪A6,车型不算新,干净得一尘不染,像他的人一样,沉稳,内敛,看不出深浅。
他为我拉开车门,动作绅士。
车内的陈设很简单,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,只有一股淡淡的皮革混合着皂角的气味。
"你好像有很多疑问。"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,晏辞打破了沉默。
我侧头看他,路灯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。
"我承认,有点。毕竟,这算是我经历过最特别的一次相亲。"
"特别?"他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。
"嗯,"我斟酌着词句,"把相亲地点定在自家店里,请对方吃六十八块的麻辣烫,然后用一张很多人只在传说里听过的卡结账。这流程,确实……不落俗套。"
晏辞轻笑了一声,那笑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"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抠门,或者是在炫耀。"
"说实话,一开始以为是前者,看到卡之后,又怀疑是后者。"我坦诚道,"但现在,我更倾向于你在进行某种测试。"
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:"为什么这么说?"
"很简单,逻辑。如果一个人真的想炫耀,他会直接把我约去外滩三号,而不是街边的麻辣烫店。如果他真的抠门,就不会亮出那张卡。所以,唯一的解释就是,这整个过程都是设计好的。从地点到饭菜,再到最后的结账,都是你观察我反应的环节。"我说出我的推断,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。
这不仅仅是一次相亲,这更像一场博弈。
晏辞没有否认,他单手握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。
"舒小姐,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。"
他叫我"舒小姐",而不是"舒窈",这种称呼带着一种礼貌的疏离感,也印证了我的猜测。
"所以,测试的目的是什么?看看我是不是一个只看重物质的女人?"我继续追问。
"一部分原因。"他坦然承认,"我见过太多因为我的身份而接近我的人。一顿饭,可以看出很多东西。有的人会当场甩脸走人,有的人会不动声色地打探我的经济状况,还有的人会假装毫不在意,但眼神里的算计藏不住。"
"那我呢?"我下意识地问,有些紧张。
我在他的测试里,得了多少分?
晏辞沉默了片刻,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。
他转过头,目光沉静地看着我:"你很真实。你有最开始的错愕,有看到那张卡时的震惊,但你没有鄙夷,也没有谄媚。你甚至在尝试理解我的行为逻辑。这很难得。"
这番评价,让我心里有些异样。
被人如此剖析,像一件被估价的商品,感觉并不舒服。
但同时,他的坦诚又让人无法真正地生出恶感。
"晏先生,恕我直言,用这种方式去筛选一段关系的开始,你不觉得太功利,也太不尊重人了吗?"我微微蹙眉,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意。
"或许吧。"他并没有辩解,只是淡淡地说,"但这是最高效的方式。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虚假的试探和无意义的交往上。"
车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。
他的直白像一把手术刀,精准,但也冰冷。
他所说的"自主创业"显然不是一家麻-辣烫店那么简单。
"晏家小烫"或许只是他庞大商业版图里,最不起眼,却也最能勘测人心的那个"据点"。
车子停在我家小区楼下。
我解开安全带,准备下车结束这场荒诞的相亲。
"舒窈。"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,语气比之前柔和了一些。
我回过头。
"我承认,今晚的方式有些冒昧,我道歉。"他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,"但我的兴趣也是真实的。你对建筑的见解,你思考问题的方式,都让我很欣赏。所以,我能邀请你进行一次真正的约会吗?没有测试,没有试探,地点由你来定。"
他的话像一块投入湖心的石头,打破了僵局。
他先是用一种近乎冒犯的方式推开我,又在我准备离开时,用一种极为诚恳的态度试图拉近距离。
这种推拉,精准地掌控着节奏。
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,心里闪过无数念ah念。
拒绝他,然后回归自己平静的生活,继续下一场乏味的相亲?
还是……接受这个挑战,看看这个充满矛盾和秘密的男人,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?
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选择前者,但该死的好奇心却在怂恿我选择后者。
"如果我选的地方,是比外滩三号更贵的天文馆顶楼餐厅呢?"我故意刁难道。
晏辞笑了,这次的笑容比之前都要轻松。
"那我会提前预定好,并且期待你给我科普关于星空和宇宙的知识。"
他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我,姿态放得极低,仿佛在说:我的世界对你敞开,敢不敢进来,由你决定。
我沉默了良久,最终说:"这周六,市美术馆有个当代建筑结构展。如果你有时间的话。"
晏辞的眼睛亮了起来:"好,周六上午十点,我来接你。"
看着奥迪A6汇入车流,我靠在小区的门禁上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心脏还在砰砰直跳。
我知道,我做了一个可能会让生活偏离轨道的决定。
这个叫晏辞的男人,就像一座被迷雾笼罩的冰山,我只看到了水面上那碗六十八块的麻辣烫,却对水面下那张黑金卡所代表的庞然大物,一无所知。
而我,竟然选择了主动朝他驶去。
03
周六上午九点五十,一辆黑色的奔驰G级越野车停在了我小区楼下。
我看着那辆线条硬朗、充满压迫感的"方盒子",以及从驾驶座上走下来的晏辞,再次确认了这个男人的"矛盾体"属性。
开着几百万的豪车,却穿着最简单的白T牛仔裤,手上依然是那块看不出牌子的运动手表。
他似乎总能精准地在"低调"和"奢华"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,让你捉摸不透。
"早上好。"他为我拉开车门,今天的他,身上似乎多了一丝烟火气,少了一些初见时的审视和疏离。
"早。"我坐进副驾,车内空间宽敞得有些奢侈。
去美术馆的路上,我们聊起了这次的展览。
晏辞显然做过功课,他对几位参展的建筑师如数家珍,甚至能说出他们早期作品的风格演变。
"你对建筑这么了解,我差点以为我们是同行。"我有些惊讶。
"谈不上了解,只是感兴趣。"他目视前方,专注开车,"我一直认为,建筑是凝固的音乐,也是一个城市最直观的语言。它能反映出一个时代的经济、文化和审美。"
他的话让我对他又多了一层认识。
他不是那种只懂赚钱的商人,他有自己的审美和思考。
美术馆里人不算多,我们并肩走在安静的展厅里,欣赏着那些充满奇思妙想的建筑模型和结构图。
每当看到一个精巧的设计,我都会忍不住从专业的角度分析它的力学原理和空间布局,而晏辞总能在我话音落下时,从商业价值或者用户体验的角度,提出一两个犀利的问题。
我们的对话,像一场默契的智力游戏,你来我往,酣畅淋漓。
我从未想过,和一个相亲对象逛展览,会是如此愉快和轻松的体验。
他给予我充分的尊重,认真倾听我的每一个观点,并能给出高质量的回应。
这种灵魂层面的共鸣,远比一顿昂贵的晚餐更让我心动。
中午,他没有再"测试"我,而是直接带我去了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菜馆。
环境清幽,菜品精致。
"看来,我通过你的第一轮考核了。"我一边喝着茶,一边打趣道。
晏辞给我夹了一筷子笋壳鱼,坦然道:"我说了,这次没有测试。"
"那你之前为什么……?"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答案。
他放下筷子,看着我,神情严肃了几分。
"我母亲,就是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长大的。我父亲当年追求她的时候,也是一穷二白。他们一起开了第一家‘晏家小烫’,后来生意越做越大,才有了现在的集团。但在我心里,‘晏家小-烫’代表的是我们家的根,也是我衡量一个人是否真诚的起点。"
我愣住了。
原来那家小店,还承载着这样的故事。
"我不想找一个只看重晏家财富的伴侣,"他继续说,"我希望她能像我母亲一样,能陪我吃六十八块的麻辣烫,也能坦然地走进任何一家米其林餐厅。重要的不是吃什么,而是和谁一起吃,以及吃这顿饭时的心态。"
他的话,解开了我心中所有的疑团。
也让我对他那看似无理的"测试",多了一丝理解。
就在这时,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。
"哟,这不是晏总吗?这么巧,你也来这儿吃饭?"
一个穿着花衬衫,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,搂着一个网红脸的女孩,笑嘻嘻地走了过来。
男人身上那股浮夸的香水味,瞬间破坏了餐厅的清雅。
晏辞看到他,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"柯明轩。"
这个叫柯明轩的男人,目光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扫了一圈,然后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:"晏总换口味了?以前不都喜欢知性大方的吗?这位妹妹看着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啊。"
他的话充满了冒犯,我脸色一沉。
"这位是舒窈,我的朋友。"晏辞的语气冷了下来,"柯总,管好你的眼睛和嘴。"
"朋友?"柯明轩笑得更暧昧了,"晏总的朋友可真不少。不过,舒小姐是吧?你可得当心了,我们晏总选朋友的眼光可是很高的,测试也多,一不小心就出局了。"
他显然知道些什么,话里有话,矛头直指我和晏辞。
我正要开口反驳,晏辞却先一步站了起来,高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,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。
"柯明轩,如果你是来吃饭的,就请回你的座位。如果你是来找茬的,我不介意让保安请你出去。"他的声音不大,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。
柯明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他大概没想到晏辞会这么不给面子。
他冷哼一声:"行,晏辞,你有种。我们走着瞧。"
说完,他带着那个女孩,悻悻地离开了。
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,让原本愉悦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。
"抱歉,让你见笑了。"晏辞重新坐下,给我倒了杯茶,"那是个生意上的对手,脑子不太正常,你别往心里去。"
"我没事。"我摇摇头,心里却无法平静。
柯明轩的出现,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晏辞世界里的另一扇门。
门后,是商场上的刀光剑影,是我不曾接触过的领域。
而他那句"走着瞧",分明是某种预告。
更让我不安的是,柯明轩看我的眼神,不仅仅是轻浮,还带着一丝探究和算计。
下午,我接到了公司总监的电话,语气异常兴奋。
"舒窈!天大的好消息!我们入围了‘天境集团’总部大楼的设计方案竞标!最终三选一!这是咱们所今年最重要的项目,你准备一下,下周你作为主设计师,跟我一起去述标!"
天境集团!
我心头一震,这可是国内顶尖的商业地产巨头,旗下产业遍布全国。
能拿下他们的总部大楼项目,对任何一个建筑设计师来说,都是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巨大的喜悦过后,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。
晏辞……天境集团……这两者之间,会不会有什么联系?
这个想法一冒出来,就无法遏制。
我拿出手机,颤抖着手指,在搜索框里输入了"天境集团 创始人"。
跳出来的照片,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,姓晏。
而在他身边的企业高管介绍里,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——晏辞,天境集团执行董事,集团创始人之孙。
手机从我手中滑落,掉在地上。
我终于明白,那张黑金卡,那辆奔驰G,那家私房菜馆里信手拈来的从容,都源自何处。
他不是什么"自主创业"的小老板。
他是天境集团的继承人。
而我,一个正在为他们集团项目竞标的小小设计师,却在和他进行一场看似浪漫的约会。
柯明轩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再次回响在我耳边:"你可得当心了,我们晏总选朋友的眼光可是很高的……"
我浑身冰冷。
他接近我,是因为我的设计才华?
还是说,从一开始,我就只是他商业棋局里的一颗棋子?
这场相亲,这场约会,究竟有几分是真,几分是假?
我抬头看向窗外,城市的霓虹灯已经亮起,璀璨夺目,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。
04
接下来的几天,我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焦虑之中。
一方面,天境集团的项目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,我投入了无数心血在设计方案上;另一方面,晏辞的身份像一根刺,深深扎在我心里,让我对我们之间刚刚萌芽的好感产生了全面的质疑。
他没有再联系我,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。
他是在给我空间,还是在暗中观察我的下一步动作?
我的闺蜜兼同事黎雯听完我的叙述,夸张地张大了嘴:"我的天,舒窈,你这是什么锦鲤体质?相个亲都能遇到财阀三代?这不比中彩票还刺激?"
"刺激?我只觉得惊悚。"我揉着发痛的太阳穴,"黎雯,你说,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做他们公司的项目?他接近我,是不是别有用心?"
黎雯沉吟片-刻,分析道:"有两种可能。第一,他真的对你有好感,项目只是个巧合。第二,他知道你是竞标方之一,想通过你了解对手的方案,或者……想利用你来影响竞标结果。"
第二种可能性,让我不寒而栗。
"不,他不是那样的人。"我下意识地反驳,脑海里浮现出他在美术馆里跟我探讨建筑时的专注眼神。
"知人知面不知心啊,我的大小姐。"黎雯拍了拍我的肩膀,"商场如战场,那些豪门子弟的心思,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。你现在要做的,就是稳住。公是公,私是私。项目上,你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实力,用作品说话。至于他个人,你先晾着,看他下一步怎么走。"
闺蜜的话让我冷静了不少。
是的,无论晏辞的目的是什么,我唯一能掌控的,就是我自己的专业能力。
我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到竞标方案的最后冲刺中。
不眠不休地修改模型,完善细节,模拟了无数遍述标时可能被问到的问题。
我要用无可挑剔的方案证明,我舒窈能入围,靠的是实力,而不是任何裙带关系。
这期间,我意外地又见到了柯明轩。
他竟然以合作方的身份,来到了我们设计所,点名要见我。
"舒小姐,别来无恙啊。"他坐在我对面,笑得像只狐狸,"没想到,你就是这次‘远大设计’的主设计师,真是年轻有为。"
"柯总有事吗?"我语气疏离,公事公办。
"当然有。"他身体前倾,压低了声音,"我知道你和晏辞的关系不一般。但我得提醒你,晏辞这个人,可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。他为了赢,不择手段。"
"这似乎与我们的合作无关。"
"怎么会无关?"柯明-轩笑了起来,"这次天境的项目,我们‘启明建设’也是主要的竞标方之一。只不过,我们竞标的是施工总包。说白了,最后不管谁的设计方案中标,大概率都是由我们来施工。所以,我们算是潜在的合作伙伴。"
他顿了顿,抛出了真正的诱饵:"舒小姐,我今天来,是想跟你交个朋友。我知道,晏辞肯定在你面前说了我不少坏话。但商场上的事,没有绝对的黑白。我只是想告诉你,多个朋友多条路。如果……你在竞标中遇到什么困难,或者想知道一些‘内部消息’,随时可以来找我。"
他把一张名片推到我面前,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。
这是赤裸裸的拉拢,甚至可以说是策反。
他想利用我对晏辞的猜忌,从我这里套取情报,或者干脆让我成为他对付晏辞的棋子。
我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收下名片:"谢谢柯总的好意,我们会凭实力竞标。"
送走柯明轩,我立刻将这张名片扔进了碎纸机。
这个人的出现,让我更加确定,围绕着天境集团这个项目,背后是暗流汹涌的资本博弈。
而我,已经被卷入了漩涡中心。
述标的前一天晚上,我收到了晏辞的微信。
"明天加油。"
短短四个字,没有多余的解释,也没有任何暗示。
看着这四个字,我紧绷了几天的神经,忽然有了一丝松动。
但理智很快又占了上风。
这会不会是他另一种形式的心理战术?
我没有回复。
第二天,在天境集团总部的竞标会议室里,我见到了晏辞。
他作为业主方的代表,坐在评委席的正中央。
西装革履,神情严肃,与之前那个穿着白T恤的男人判若两人。
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,他的眼神平静无波,仿佛我们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。
那一刻,我心里说不清是失落,还是庆幸。
述标过程异常激烈。
另外两家都是业内顶尖的设计公司,方案成熟且宏大。
轮到我时,我深吸一口气,走上台。
我没有过多地渲染设计的华丽,而是将重点放在了"人"与"建筑"的和谐共生上,强调了绿色环保、智能化以及对城市文脉的尊重。
这是我熬了无数个通宵,倾注了所有心血的作品。
讲解完毕,进入提问环节。
评委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,但我都对答如流。
就在我以为一切顺利时,一个头发花白的评委,突然提出了一个非常刁钻的技术问题,关于超高层建筑在特定风压环境下的结构剪力墙优化方案。
这个问题非常前沿,甚至超出了常规设计的范畴。
我大脑飞速运转,试图寻找最佳答案,但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。
会议室里一片寂静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。
就在我准备承认自己需要会后提供详细数据时,主位上的晏辞,突然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。
这个动作很轻微,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他没有看我,而是看着那位提问的评委,用一种平缓的语气说:"李工,您提的这个问题,让我想起了去年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一篇论文,里面提到过一种‘仿生韧性结构’模型,或许可以为舒设计师提供一个解决思路。当然,这只是一个理论方向,具体实施还需要严谨的计算。"
他的话像一道光,瞬间照亮了我的思路!
那个"仿生韧性结构"模型我读过!
只是情急之下一时没有想起来!
我立刻接着他的话,从理论依据到实践可行性,再到如何与我的设计方案相结合,进行了详细的阐述。
我的回答不仅解决了评委的疑问,更让我的整个方案在技术前瞻性上,提升了一个档次。
当我结束发言时,会议室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。
那位提问的李工,也向我投来了赞许的目光。
我站在台上,看着评委席上那个不动声色的男人,心情复杂到了极点。
他帮了我。
在最关键的时刻,用一种极为巧妙、不留痕迹的方式,帮我解了围。
他没有直接给我答案,只是给了一个提示,既维护了竞标的公正性,又展示了他深厚的专业知识。
这一刻,我之前对他的所有猜忌和防备,都开始动摇。
如果他真的想利用我,或者打压我,刚才就是最好的机会。
他只需要冷眼旁观,就能让我陷入窘境。
可他没有。
述标结束,我们一行人走出会议室。
总监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,夸我表现出色。
我却心事重重。
走到电梯口,我的手机响了,是一个陌生号码。
我犹豫着接起。
"舒小姐吗?我是晏辞的助理。"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干练,"晏总让我转告您,他刚才的行为,仅仅是出于对一个优秀设计方案的欣赏,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。他希望您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。"
这番"撇清关系"的话,像一盆冷水,将我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彻底浇灭。
"好的,我知道了,替我谢谢晏总。"我挂断电话,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到底想干什么?
一边出手相助,一边又刻意保持距离。
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,比任何直接的进攻或退缩,都更让人心烦意乱。
电梯门打开,柯明轩正站在里面。
他看到我,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"舒小姐,恭喜啊,表现得非常精彩。"他慢悠悠地说,"有晏总这位‘贵人’相助,想不精彩都难啊。"
他竟然也在这里!
而且,他显然看到了刚才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!
"柯总慎言。"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。
"慎言?"柯明轩笑了,"舒小姐,你还太年轻。你以为他帮你,是出于欣赏?别天真了。他这是在放长线,钓大鱼。他把你捧得越高,将来就能让你摔得越惨。不信,我们走着瞧。"
他的话像毒蛇一样,钻进我的耳朵里,搅乱我的心神。
电梯到达一楼,门缓缓打开。
柯明轩没有出去,而是按下了关门键。
电梯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。
他盯着我,眼神变得阴冷:"舒窈,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跟我合作,我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。如果你执意要跟晏辞站在一起……"
他没有把话说完,但那威胁的意味,已经不言而喻。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我意识到,这场竞标,早已不是单纯的设计方案比拼。
我已经被推到了晏辞和柯明轩两大势力交锋的最前线。
无论我愿不愿意,都必须做出选择。
05
柯明轩的威胁让我不寒而栗,但我更厌恶被人当成棋子操控。
"柯总,我想你搞错了。"我直视着他的眼睛,语气坚定,"我是一名设计师,我只对我的作品负责。至于你们之间的恩怨,我没有兴趣参与。"
"是吗?"柯明轩的笑容变得危险,"天真。你以为你不选边站,就能独善其身?你踏进天境集团大门的那一刻,就已经身在局中了。"
电梯门再次打开,他整理了一下衣领,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,对我做了一个"请"的手势。
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,后背却感到一阵阵发凉。
接下来的几天,是等待竞标结果的煎熬。
公司里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希望很大,总监甚至已经开始提前庆祝。
只有我自己,心里始终悬着一块石头。
这期间,晏辞再也没有联系过我。
仿佛之前的一切,都只是一场幻觉。
周五下午,最终结果公布。
我们输了。
中标的是另一家老牌设计公司,他们的方案虽然在创新上不如我们,但胜在稳妥和经验丰富。
消息传来,整个设计部一片死寂。
总监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,同事们安慰我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空洞。
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,看着电脑上那个修改了上百遍的设计模型,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失败的滋味,远比我想象的要苦涩。
尤其是,在我刚刚对他产生一丝信任之后,这个结果显得格外讽刺。
是我的方案真的不够好?
还是……这里面有别的原因?
晏辞那天的"帮助",柯明轩的威胁,以及业主方最终的选择,这一切联系在一起,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。
下班后,我独自一人来到江边,晚风吹在脸上,又冷又硬。
我输掉的,不仅仅是一个项目,还有我对这个行业,甚至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天真幻想。
手机响了,是晏辞。
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,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。
"喂。"我的声音沙哑而疲惫。
"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。"电话那头的他,声音低沉,"结果并非我所愿,董事会的决定,我一个人无法左右。"
"所以,你是来安慰一个失败者的?"我自嘲地笑了笑。
"不,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。"晏辞的语气变得严肃,"舒窈,这次竞标,从一开始就不公平。柯明轩用了一些不正当的手段,影响了几个关键评委的决定。"
我的心猛地一沉:"什么手段?"
"具体的我还在查。但他这个人,为了拿到项目,回扣、要挟,什么都做得出来。"晏辞顿了顿,继续说道,"中标的那家设计公司,‘宏图设计’,他们的首席设计师,是柯明轩的表舅。而且,他们在方案里承诺使用的部分专利建材,供应商也是柯明轩旗下的公司。这是一个利益捆绑的局。"
真相像一把尖刀,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脏。
原来,我倾注了所有心血的作品,最后不是输给了实力,而是输给了肮脏的资本游戏和人情关系。
"那你呢?"我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问,"你在里面,扮演了什么角色?天境集团的执行董事,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?"
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,他才缓缓开口:"我在董事会投了反对票。但支持他们方案的票数,比我多一票。这一票,来自我的爷爷,天境集团的董事长。"
这个答案,比任何解释都更让我绝望。
连他最亲的人,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。
他在天境集团的处境,或许远没有外界看到的那么光鲜。
"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"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。
"因为我不想让你因为这次失败而否定自己。你的方案,是三家里最出色的,这一点,所有有良知的评委都心知肚明。"他的声音里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,"舒窈,这不是你的失败,是规则的肮é脏。"
他的话,像一剂强心针,让我混乱的心绪,找到了一丝支撑。
"今晚有空吗?"他突然问,"来‘晏家小烫’,我等你。"
挂掉电话,我擦干眼泪,打车去了那条熟悉的老街。
夜晚的麻辣烫店,生意依旧火爆。
晏辞就坐在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角落,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。
他换下了西装,依然是那身简单的休闲装。
看到我,他站起身,替我拉开椅子。
"吃点东西,暖暖胃。"
我拿起筷子,默默地吃着。
滚烫的食物顺着食道滑下,驱散了身体里的一部分寒意。
"对不起。"他突然说。
我抬起头,不解地看着他。
"为我最初的试探,为这次竞标让你受到的委屈,也为……我没能保护好你的作品。"他看着我,眼神里满是歉意和愧疚。
这是我第一次,看到这个永远从容镇定的男人,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。
我的心,莫名地软了下来。
"不关你的事。"我摇摇头,"是我自己太天真了。"
"不,你没有错。错的是那些把一切都当成交易的人。"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,放在桌上,推到我面前。
"这里面,是我找到的一些关于柯明-轩和‘宏图设计’背后交易的初步证据。虽然还不足以推翻董事会的决定,但至少,可以让他们付出代价。"
我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,感觉它有千斤重。
"你把它给我,是想让我……"
"我希望你能把它,匿名交给业内最权威的建筑行业媒体,或者纪检部门。"晏辞打断了我的话,目光灼灼,"舒窈,我不能以天境集团的名义去做这件事,否则会引发集团内部的剧烈动荡。但你,作为一个被不公正对待的设计师,是最有资格揭露这一切的人。"
我明白了。
这是一次冒险。
如果我做了,就等于彻底站到了柯明轩,甚至天境集团一部分董事的对立面。
我的职业生涯,可能会因此受到毁灭性的打击。
但如果我什么都不做,就等于默认了这种肮脏的规则,默认了我的心血可以被肆意践踏。
这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,更是为了所有和我一样,凭着一腔热血和才华在行业里打拼的普通人。
"我为什么要相信你?"我盯着他,"万一,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呢?让我去当那个冲锋陷阵的炮灰,而你坐收渔翁之利。"
"你可以不相信我。"晏辞的回答,出乎我的意料,"你甚至可以把这个U盘直接扔进黄浦江。选择权在你手上。我只是觉得,你有权知道真相,也有权选择是否为自己讨回公道。"
他把所有的压力和决定,都抛给了我。
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道德困境。
我看着他坦荡的眼神,又低头看了看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麻辣烫。
一碗六十八块的饭,一个价值千亿的项目,一个关乎前途的选择。
我的人生,在短短几周内,被这个男人彻底搅乱。
我拿起那个U盘,紧紧攥在手心,金属的冰冷触感,让我瞬间清醒。
"好。"我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,一字一句地说,"我做。"
就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,我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。
是闺蜜黎雯打来的,我一接通,她那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就刺穿了我的耳膜。
"舒窈!不好了!出大事了!你快看公司内部邮件!总监刚刚把我们竞标的所有设计图、模型数据和创意阐述……全都发给了柯明轩的‘启明建设’!"
我浑身的血液,在这一刻,瞬间凝固。
总监……他把我出卖了!
不,不仅仅是出卖。
这意味着,我的所有心血,我的整个设计方案,将完完全全地落入柯明轩的手中!
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抄袭、借鉴,甚至反过来污蔑我才是抄袭者!
我猛地站起身,巨大的震惊和背叛感让我一阵眩晕。
对面的晏辞,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。
他一把夺过我的手机,听着黎雯在电话里混乱的哭诉,然后挂断电话,目光如冰地看着我。
"现在,马上跟我走。"
他拉起我的手,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凝重。
"舒窈,情况比我们想象的……要糟糕一万倍。"
06
车子在夜色中疾驰,窗外的霓虹被拉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带。
我坐在副驾上,浑身冰冷,大脑一片空白。
总监,那个平日里对我赞誉有加,把我当成得意门生的中年男人,竟然会背叛我,背叛整个团队。
为什么?
"想不通是吗?"晏辞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,他一边开车,一边用冷峻的声音说,"‘启明建设’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价码——一个副总裁的职位,外加天境项目施工利润的干股。这些,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。"
原来如此。
在巨大的利益面前,所谓的师徒情谊,所谓的职业道德,都变得一文不值。
"我们现在去哪里?"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却发现它嘶哑得厉害。
"你们公司。"晏辞言简意赅,"必须在柯明轩那边做出反应之前,拿到总监和你签署的职务作品保密协议,以及你电脑里所有的原始设计文件和操作记录。这是证明你是原创作者的最直接证据。"
他的话让我瞬间清醒。
是的,现在不是悲伤和愤怒的时候,我必须行动起来,保护我的作品。
我们赶到公司楼下,设计所里灯火通明,显然,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炸得措手不及。
黎雯在门口焦急地等着我们,看到我,眼圈一红,差点哭出来。
"舒窈,你可来了!总监他……他人已经不见了,手机也关机了!"
"别慌。"晏辞沉稳的声音像定海神针,"舒窈,去你的电脑拷贝所有源文件,时间戳越早越好。黎雯,你去人事部,想办法拿到舒窈和总监的劳动合同及保密协议复印件。记住,动静要小,不要惊动其他人。"
他有条不紊地分配着任务,在混乱的局面中迅速建立起秩序。
我冲向自己的工位,手指颤抖地操作着电脑。
看着那些熟悉的模型和图纸,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。
这些都是我的孩子,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抢走它们。
十几分钟后,我和黎雯拿着拷贝好的文件和合同复印件,回到了晏辞车上。
"现在怎么办?"我茫然地问。
晏辞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发动了车子,驶向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方向——他自己的家。
那是一处位于市中心顶层的复式公寓,视野开阔,可以将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。
装修风格是极简的工业风,冷静、克制,一如他本人。
"在这里,没人能打扰我们。"他给我倒了杯热水,然后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,"现在,我们来复盘。总监把文件发给柯明轩,柯明轩的目的是什么?他已经通过不正当手段拿到了项目的设计权,为什么还要你的设计稿?"
我捧着水杯,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。
"因为……他的中标方案,只是一个空壳。‘宏图设计’虽然名气大,但他们拿出的方案其实很平庸。柯明-轩想要的是一个真正能惊艳市场,能成为地标的作品。而我的方案,有这个潜力。他想……鸠占鹊巢。"
"没错。"晏辞眼中闪过一丝赞赏,"他不仅要你的设计,还要让你身败名裂。可以预见,很快,他就会利用他控制的媒体和水军,反咬一口,说你才是抄袭者。他会拿出你们总监的‘证词’,拿出你发给总监的那些看似‘汇报工作’的邮件,把一切都扭曲成你窃取了‘宏图设计’的创意。"
他描述的场景,让我不寒而栗。
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,不仅要夺走我的成果,还要彻底毁掉我的职业生涯。
"那我该怎么办?"我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。
"反击。"晏辞敲击着键盘,调出了一个文件,"在他们发起攻击之前,我们先发制人。"
他转向我,神情严肃:"舒窈,接下来我要说的话,非常重要,你必须百分之百地相信我。你愿意吗?"
我看着他深邃而坚定的眼睛,此刻,他是我唯一的依靠。
我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"好。"他深吸一口气,"第一,我们连夜把你的全部设计思路、灵感来源、草图、废稿,以及所有能证明你创作过程的材料,整理成一份完整的原创声明,并且去做时间戳公证。"
"第二,把你手上的U盘,连同这份原创声明,一起交给行业内最值得信赖,也是柯明轩影响力渗透不进去的一家垂直媒体。我要让他背后的权钱交易和你的原创作品被剽窃,这两件事,同时引爆舆论。"
"第三……"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,"我会以我私人的名义,联系苏黎世的那位‘仿生韧性结构’模型的提出者,也就是我的导师,请他为你发声,从学术和专业的角度,证明你方案的原创性和前瞻性。"
他的每一步计划,都精准、狠辣,直击要害。
我震惊地看着他:"你的导师?那你……岂不是也把自己卷了进来?这会让你在天境集团的处境更加艰难。"
"有些事,总要有人去做。"他淡淡地说,"而且,这也不仅仅是为了你。柯明-轩这颗毒瘤,盘踞在申城的建筑行业太久了,是时候该清除了。"
那一刻,我感觉眼前的男人,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。
他不是一个只懂得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继承人,他有自己的底线、正义和风骨。
我们通宵未眠。
在我整理设计资料的时候,他就在一旁联系各方资源,打着一通又一通我听不太懂但感觉非常厉害的电话。
天亮时分,一切准备就绪。
我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但眼神坚定的脸,知道一场硬仗,即将开始。
"准备好了吗?"晏辞站在我身后,递给我一杯温牛奶。
我点点头:"准备好了。"
"别怕。"他伸手,轻轻拂去我额前的一缕乱发,动作温柔得不像话,"从现在开始,我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。"
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,像电流一样,瞬间穿透了我的心脏。
就在我们准备将材料发出去的最后一刻,晏辞的手机响了。
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,眉头紧紧皱起,走到落地窗前接通了电话。
"奶奶。"
是他的奶奶,那位天境集团真正的掌权者,晏老夫人。
我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,只看到晏辞的脸色越来越沉,最后,他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声音说:"不,我不会收手。这件事,没有商量的余地。"
挂断电话,他沉默地站在窗前,背影显得有些孤寂。
"怎么了?"我走过去,轻声问。
他转过身,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,有愤怒,有无奈,还有一丝……挣扎。
"我奶奶知道了。"他缓缓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,"她让我停下一切动作。她说……柯明轩的父亲,对晏家有过救命之恩。"
我的心,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救命之恩?
这四个字,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,横亘在我们面前。
这意味着,晏家和柯家之间,有着我们无法想象的深厚纠葛。
晏老夫人的这通电话,无疑是给我们的反击计划,投下了一颗最具毁灭性的变数。
07
"救命之恩?"我无法消化这个信息,"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"
晏辞的拳头在身侧紧紧攥起,手背上青筋毕露。
他沉默了良久,才缓缓道出那段尘封的往事。
"三十年前,我爷爷的公司资金链断裂,被合伙人背叛,一夜之间濒临破产。追债的人堵在门口,是柯明轩的父亲,当时还是个小包工头的柯伯伯,拿出了他全部的积蓄,还卖掉了老家的房子,帮我爷爷渡过了难关。后来,爷爷东山再起,建立了天境集团,也一直把柯家当成最亲密的伙伴和恩人。"
我听得目瞪口呆。
原来两家之间,还有这样一段生死之交的渊源。
"所以,这么多年来,无论柯明轩在外面做得多么出格,只要不触及集团的核心利益,我爷爷和我奶奶,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在他们看来,这是在‘还人情’。"晏辞的语气里,充满了无奈和嘲讽,"他们那一代人,把‘恩情’看得比天大。"
我明白了。
在晏老夫人看来,柯明轩的行为固然不对,但和我这个"外人"受到的委屈相比,那份沉甸甸的救命之恩,显然分量更重。
她不是在保柯明轩,她是在维护晏家的"道义"。
"所以……我们现在该怎么办?"我看着晏辞,心里一片冰凉。
如果连他都因为家族的羁绊而无法出手,那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设计师,拿什么去跟柯明轩斗?
"计划不变。"晏辞的回答,斩钉截铁,出乎我的意料。
他走到我面前,直视我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:"舒窈,晏家欠柯家的人情,不该由你来买单。当年的恩情,也不能成为现在作恶的保护伞。如果连最基本的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,那天境集团走得再高,根基也是烂的。"
他的话,掷地有声,带着一种冲破一切枷锁的力量。
我看着他坚毅的眼神,忽然意识到,他要对抗的,不仅仅是柯明-轩,更是自己家族陈旧的观念和人情枷锁。
这是一场比商业竞争更艰难的战争。
"可是……你奶奶那边……"我担忧地说。
"我会去处理。"他的语气不容置疑,"你只需要相信我,然后,勇敢地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。"
在晏辞的安排下,我将所有材料,交给了那家名为"建筑前沿"的媒体。
主编是一位在业内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前辈,他看完所有证据后,当即拍板,决定进行深度报道。
舆论的炸弹,在第二天上午十点,被准时引爆。
《震惊!
天境集团总部项目竞标黑幕:百亿工程背后的利益输送与设计剽窃丑闻!
》
这篇报道,像一枚深水炸弹,瞬间在整个建筑圈和财经界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报道里,不仅有理有据地分析了柯明轩的"启明建设"与中标方"宏图设计"之间的裙带关系和利益链条,更是将我完整的原创设计过程,从最初的灵感草图到最终的渲染成图,与"宏图设计"那份空洞的方案进行了详尽的对比分析。
任何一个有专业背景的人,都能一眼看出谁是原创,谁是拙劣的模仿者。
紧接着,晏辞那位远在苏黎世的导师,全球顶尖的结构力学专家,也通过越洋视频,公开发声。
他高度评价了我的"仿生韧性结构"设计理念,并明确指出,这种前沿的设计思路,绝不可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团队在短时间内"凭空"想出,这无疑是对我原创性的最强背书。
一时间,舆论的矛头,全部指向了柯明轩和天境集团。
我的手机和社交媒体,瞬间被信息淹没。
有来自同行的支持,有来自母校师弟师妹的鼓励,当然,也夹杂着无数水军的谩骂和攻击。
我一夜之间,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设计师,变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。
柯明轩那边,也迅速做出了反应。
他召开记者会,矢口否认所有指控,并声称我才是窃取商业机密的人。
我们那位叛变的总监,也作为"证人"出席,声泪俱下地控诉我如何利用他的信任,"剽窃"了团队的劳动成果。
一场激烈的舆论攻防战,正式拉开序幕。
而此刻的晏辞,正在面对比我这里猛烈百倍的"家庭风暴"。
天境集团,顶楼董事长办公室。
"混账东西!"一个紫檀木的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。
白发苍苍的晏老夫人,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晏辞的鼻子骂道,"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奶奶!还有没有晏家的列祖列宗!我们晏家欠柯家的恩情,就让你这么糟蹋了?"
晏辞平静地站在那里,任由滚烫的茶水溅到他的裤脚上。
"奶奶,一码归一码。柯家的恩情,晏家会还,可以用钱,可以用项目,但绝不能用纵容犯罪的方式来还。如果今天我们默许了柯明轩的行为,明天就会有无数个‘柯明轩’,把天境当成可以随意啃食的肥肉。"
"你……"晏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一旁晏辞的父亲,天境集团的现任总裁晏鸿山,也皱着眉头开口了:"阿辞,这件事你做得太冲动了。现在集团的股价已经开始下跌,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们都在等着看我们家的笑话。为了一个外人,一个项目,把整个家族都拖下水,值得吗?"
"值得。"晏辞的回答,没有丝毫犹豫,"如果一个企业的价值观出了问题,那它盖再高的楼,也迟早会塌。爸,奶奶,我不是为了舒窈一个人,我是为了天境的将来。"
他抬起头,目光扫过自己的父亲和奶奶,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"而且,你们真的以为,柯明-轩想要的,只是一个项目吗?"
他将一份文件,放在了晏老夫人的面前。
"这是我查到的,柯明轩近半年来,通过各种离岸公司,在二级市场上,悄悄吸纳天境集团的散股。同时,他一直和我们公司内部的几个董事私下接触,许诺了各种好处。他的野心,是要联合他们,在下一次股东大会上,逼我们让出控股权。"
"他要的,是整个天境!"
这番话,如同一声惊雷,在办公室里炸响。
晏老夫人和晏鸿山脸色大变,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份文件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。
他们一直以为柯明-轩只是个贪婪的纨绔子弟,没想到,他竟然是一头潜伏已久,想要反噬主人的白眼狼!
晏老夫人拿起文件,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。
她终于明白,自己的孙子,从一开始看到的,就比她这个久经商场的老将,要远得多,也深得多。
她以为的"还人情",在对方眼里,不过是软弱和可乘之机。
"现在,我们该怎么办?"晏鸿山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晏辞看着窗外,城市的轮廓在阳光下清晰可见。
"反击。"他缓缓吐出两个字,目光锐利如刀。
"把他所有的底牌,一张一张,全部掀翻。"
08
晏家的反击,雷霆万钧。
在晏老夫人和晏鸿山态度转变之后,整个天境集团,这部庞大的商业机器,开始高速运转起来。
首先,集团法务部以"职务侵占"和"泄露商业机密"为由,正式向那位背叛我的总监提起了诉讼。
同时,晏辞提供的,关于柯明轩与"宏图设计"之间利益输送的证据链,也被移交给了经侦部门。
紧接着,天境集团召开了规模空前的媒体发布会。
晏辞作为集团的代表,第一次以"天境继承人"的身份,正式站在了闪光灯下。
发布会上,他条理清晰、逻辑缜密地陈述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,并当众播放了一段录音。
录音里,是柯明轩在电梯里对我进行威胁和拉拢的全部对话。
那段"你以为你不选边站,就能独善其身"的嚣张言论,被清晰地公之于众。
"舒窈小姐,是一位极具才华和职业操守的建筑设计师。她的作品,本应在公平公正的环境下得到认可。"晏辞的声音,通过无数个麦克风,传遍了全网,"但现在,她却因为坚持原创,拒绝同流合污,而遭到了无耻的剽窃和恶意的诋毁。天境集团,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。我们不仅要为舒窈小姐讨回公道,更要向所有破坏行业规则、践踏原创精神的行为,正式宣战!"
"从即日起,天境集团将终止与‘启明建设’及‘宏图设计’的所有合作。同时,我们将成立一个亿元级别的原创设计扶持基金,用于支持和保护像舒窈小姐一样优秀的年轻设计师。"
"最后,我代表天境集团董事会,郑重宣布:之前关于总部大楼项目的竞标结果无效。我们将重新启动招标程序。并且,我们在此,正式向舒窈小姐和她所在的‘远大设计’,发出第一次述标邀请。"
晏辞的发言,一气呵成,掷地有声。
每一个决定,都像一颗重磅炸弹,彻底扭转了整个舆论的风向。
网络上,瞬间沸腾了。
"霸气!这才是大集团该有的担当!"
"晏总太帅了吧!不仅有颜有钱,还有脑子有三观!"
"支持舒窈小姐!原创不死!"
而我,正坐在黎雯家的客厅里,通过电视直播看着这一切。
当晏辞说出最后那段话时,我的眼泪,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。
他不仅为我洗清了冤屈,给了柯明轩最沉重的打击,还用一种近乎"昭告天下"的方式,肯定了我的才华,给了我一个设计师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。
他为我做的,已经远远超出了"相亲对象"或者"朋友"的范畴。
黎雯在一旁激动地抱着我:"舒窈,你看到了吗!你赢了!我们赢了!"
我用力地点头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这场战争,看似是我一个人站在台前,但实际上,从始至终,都是他在我身后,为我遮风挡雨,为我铺平了所有的道路。
发布会结束后,柯明轩彻底成了过街老鼠。
他和他父亲苦心经营多年的商业帝国,在天境集团的雷霆打击下,开始土崩瓦解。
合作伙伴纷纷解约,银行上门催债,经侦部门的调查也全面展开。
他那套"白眼狼"的计划,还没来得及实施,就已胎死腹中。
据说,柯明轩的父亲得知一切后,气得当场中风,被送进了医院。
而柯明轩本人,则在试图连夜逃往国外时,在机场被警方控制。
属于他的时代,彻底结束了。
风波平息后,我回到了设计所。
同事们用一种近乎英雄般的目光迎接我。
之前那些流言蜚语和猜忌,全都烟消云散。
第二次竞标,我们毫无悬念地赢了。
当我代表公司,在天境集团的合作协议上,签下"舒窈"两个字时,我的手微微颤抖。
这个项目,几经波折,终于回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手中。
签约仪式结束后,晏辞在办公室门口等我。
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,身姿挺拔,比发布会上更添了几分沉稳。
"恭喜你,舒设计师。"他朝我伸出手,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。
我握住他的手,掌心温暖而有力。
"应该是我谢谢你,晏总。"
"我们之间,还需要这么客气吗?"他挑了挑眉。
我笑了,心里那块悬了很久的石头,终于落了地。
"为了庆祝,今晚我请客。"他说。
"好啊,"我欣然答应,"想去哪里?外滩三号还是天文馆顶楼?"
他摇摇头,神秘地笑了笑:"都不是。去一个……我们开始的地方。"
当他那辆低调的奥迪A6,再次停在"晏家小烫"门口时,我有些恍惚。
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。
还是那家小店,还是那个角落的位置。
只是这一次,我们的心境,已经完全不同。
我们点了和第一次一模一样的菜,一共六十八块。
"真不敢相信,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。"我感慨道。
"但它真实发生了。"晏辞看着我,眼神温柔得像一池春水,"舒窈,你知道吗,从我奶奶告诉我柯家恩情的那一刻起,我就在想,如果我妥协了,我会失去什么。"
他顿了顿,声音变得很轻,却异常清晰。
"我想,我失去的,不仅仅是原则和底线,我还会……失去你。"
我的心,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。
"从我们第一次见面,你冷静地分析我的‘测试’,到你在美术馆里,眼睛发光地跟我聊建筑,再到你面对柯明轩的威胁时,不卑不亢……你身上那股清醒、独立、坚韧的劲儿,深深地吸引着我。"
"我见过太多依附于家族光环的菟丝花,但你不一样,你是一棵树,有自己的根,能独自撑起一片天。"
"所以,我告诉自己,无论如何,我都不能让你这棵树,被那些肮脏的风雨摧折。"
他突如其来的告白,让我有些不知所措。
我的脸颊发烫,心跳如鼓。
我一直以为,他帮我,是出于正义感,是出于对合作伙伴的责任。
却没想到,这背后,还藏着如此深沉的情感。
"那……那你最开始的测试,还算数吗?"我低下头,小声地问。
他轻笑出声,伸手过来,握住了我的手。
"当然算数。"他将我的手包裹在他温暖的掌心里,"舒窈小姐,你在我的测试里,拿了满分。所以,作为奖励,你愿意……接受我这个通过了你考核的男朋友吗?"
窗外,是喧闹的人间烟火。
店内,是温暖的食物香气。
眼前,是这个带我经历了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风浪,又将我稳稳带回最安稳港湾的男人。
我看着他眼里的星光,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"我愿意。"
09
我们的关系,在"晏家小烫"那碗六十八块的麻辣烫见证下,正式确立。
褪去了天境集团继承人的光环,晏辞在私下里,其实是个有些"闷"的理工男。
他不懂浪漫的套路,不会说华丽的情话,但他会记得我无意中提到的每一句话。
我说想看某个城市的日出,他会提前规划好所有行程,连当地天气和最佳观赏点都研究得透彻。
我说最近工作太累颈椎不舒服,第二天我的办公室就会收到一个顶级的按摩靠枕。
他表达爱的方式,就像他的人一样,沉稳,务实,却又在细节处,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。
而我,也第一次体会到,原来势均力敌的爱情,是如此的轻松和愉快。
我们有共同的话题,可以从建筑聊到哲学,从经济形势聊到一部冷门的电影。
我们尊重彼此的工作,我忙于项目时,他会安静地在一旁看书等我,绝不打扰;他需要处理集团事务时,我也会给他足够的空间。
当然,我们的"约会",也经常出现一些奇特的画风。
比如,他会带我去他投资的某个高科技农场,兴致勃勃地跟我介绍无土栽培和智能灌溉系统。
再比如,我们俩会像两个技术宅一样,窝在家里,一起研究我新设计方案里的结构力学模型,一讨论就是一个下午。
黎雯总吐槽我:"别人谈恋爱是风花雪月,你们俩谈恋爱是学术研讨。舒窈,你确定你找的是男朋友,不是博士生导师?"
我每次都笑而不语。
子非鱼,焉知鱼之乐。
这种灵魂上的高度契合,远比形式上的浪漫,更让我感到安心和满足。
而天境集团总部大楼的项目,也成了我们之间最紧密的纽带。
作为甲方代表,晏辞专业、严谨,甚至有些"吹毛求疵"。
他会为了一个0.1度的采光角度,或者一块外墙材料的环保系数,跟我反复开会讨论。
我们经常在会议室里,因为某个设计细节而"争执"得面红耳赤。
但争执过后,又能相视一笑,因为我们都清楚,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目标——让这个作品,尽善尽美。
这段时间,我也见到了晏辞的家人。
第一次正式拜访晏家老宅,我紧张得手心冒汗。
那是一座中式庭院,古朴而威严,处处透着百年世家的底蕴。
晏老夫人,那个在电话里让我感受到巨大压力的"铁腕"掌权者,真人比我想象的要和蔼一些。
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眼神锐利,仿佛能看穿人心。
她没有问我任何关于家世、背景的问题,只是拉着我,聊了很久的家常,从我小时候的趣事,聊到我大学时的专业。
"好孩子,"最后,她拍了拍我的手背,感慨道,"我们家阿辞,从小就比同龄人沉稳,心思也重。这么多年,我还是第一次看他为了一个人,这么‘不管不顾’。把他交给你,我放心。"
我明白,我已经通过了这位老太太最严苛的"考核"。
她考核的,不是我的家世,而是我的品性,以及我是否能成为那个让晏辞变得更完整的人。
相比之下,晏辞的父亲晏鸿山,则更像一个典型的商人。
他对我客气而疏离,谈话间,总不忘敲打晏辞,让他以集团利益为重。
我能感觉到,晏辞和他父亲之间,存在着一种微妙的紧张关系。
晏鸿山欣赏儿子的能力,却又不完全认同他那套"理想主义"的行事风格。
这天晚上,送我回家的路上,晏辞少有地提起了他的家庭。
"我父亲,其实是个很传统的人。他认为,商业的本质就是利益交换,人情、道义,都只是实现利益的工具。"晏辞看着前方的路,轻声说,"他一直觉得我太‘软’,不够心狠手辣,不适合当一个合格的继承人。"
"但你证明了,坚守原则,同样可以赢得胜利。"我说。
"是啊。"他笑了笑,握住我的手,"是你让我更加确信,我的坚持是对的。舒窈,谢谢你。"
我反握住他的手,没有说话。
我知道,我们都在因为对方,而变成了更好的自己。
项目稳步推进,一切都看似岁月静好。
然而,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,再次打破了这份平静。
柯明轩的案子,开庭审理。
在法庭上,他为了减刑,竟然当庭爆出了一个惊天大料。
他说,当年他父亲之所以能拿出那么大一笔钱"拯救"晏家,是因为挪用了一笔本该用于安置拆迁户的工程款。
而这件事,晏辞的爷爷,晏老先生,从头到尾都知情,甚至,还帮他做了掩盖。
柯明轩声称,他手上有当年晏老先生亲笔写下的"借款协议"作为证据,那份协议,足以证明晏家是"挪用公款"的共犯!
这个消息一出,满座哗然。
如果柯明轩说的是真的,那么晏家发家的第一桶金,就沾染着原罪。
天境集团的商业神话,将瞬间崩塌。
整个晏家,都将面临灭顶之灾。
消息传回晏家,晏老夫人当场就气得晕了过去。
而晏辞,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,我看到他脸上血色尽失,眼神里,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、深刻的恐惧。
那不仅仅是对家族危机的恐惧,更是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坚守的"道义"和"根基",即将彻底崩塌的恐惧。
他一直引以为傲的"晏家小烫"所代表的白手起家的精神,难道从一开始,就是一个建立在谎言和罪恶之上的笑话吗?
10
整个晏家,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。
晏老夫人醒来后,沉默地枯坐在老宅的太师椅上,一夜之间,仿佛苍老了十岁。
晏鸿山则四处奔走,试图动用所有关系,压下这个消息,但收效甚微。
柯明轩抛出的这颗炸弹,威力太大了。
它不仅是商业丑闻,更触及了社会公义的底线。
无数媒体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,蜂拥而至,想要撕开这个商业帝国光鲜亮丽的外衣。
天境集团的股价,应声暴跌。
我赶到晏家老宅时,晏辞正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的那棵百年银杏树下。
深秋的落叶,铺了满地金黄,萧瑟而凄凉。
他的背影,是我从未见过的落寞和脆弱。
我从身后,轻轻地抱住了他。
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,随即放松下来,反手握住了我的手。
"舒窈,你说……我是不是很可笑?"他的声音沙哑,"我一直以为,我守着的是晏家的根,是干净的、正直的商业精神。到头来,却发现,这个根,可能从一开始就是烂的。"
"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,不要先给自己定罪。"我把脸贴在他的背上,轻声说,"晏辞,无论发生什么,我都陪着你。"
他没有再说话,只是用力地回握住我的手。
接下来的几天,晏辞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调阅了所有关于集团创立之初的资料和账目,试图找出当年的真相。
而我,也放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,陪在他身边,帮他整理那些泛黄的、堆积如山的旧文件。
终于,在一个尘封的保险柜角落里,我们发现了一个老旧的牛皮纸袋。
里面装着的,正是柯明轩提到的那份"借款协议"。
白纸黑字,下面确确实实有晏老先生的亲笔签名和手印。
协议的内容,也和柯明轩说的大致吻相符,那笔钱的来源,被模糊地写成了"工程周转款"。
晏辞看着那份协议,手止不住地颤抖。
铁证如山。
难道,晏家真的……
就在我们都陷入绝望的时候,我无意中发现,在协议的背面,竟然还有一行用铅笔写的、几乎快要磨灭的小字。
字迹很潦草,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"鸿山,见字如面。为父一生坦荡,唯此事有愧于心。柯家之恩,当涌泉相报,但非法之财,分毫不取。款已另备,此据为凭,切记,切记。"
落款,是晏老先生的名字。
这段话,是什么意思?
"款已另备"?
我和晏辞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和希望。
我们立刻开始寻找那笔"另备"的款项的去向。
根据协议上的日期,我们翻遍了当时所有的银行流水和账目,却一无所获。
线索,似乎又断了。
那天晚上,晏老夫人把晏辞叫到了她的房间。
"奶奶,对不起,我……"晏辞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。
晏老夫人却摆了摆手,她从一个上了锁的红木盒子里,拿出了一件东西,递给了晏辞。
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当票。
"你爷爷当年,确实签了那份协议。"晏老夫人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"但他签协议,只是为了稳住柯家那边的债主,给你爷爷争取筹钱的时间。你爷爷他,绝不会用一分不干净的钱。"
"签完协议的第二天,他就瞒着所有人,把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嫁妆,一对祖母绿的镯子,拿去当了。又连夜坐火车回老家,把祖宅卖了。他用这笔钱,还清了柯家的窟窿,也还清了所有的债务。"
"这张当票,就是证据。"
晏辞接过那张薄薄的当票,感觉它重若千斤。
原来,这才是真相。
他的爷爷,为了守住底线,为了不让家族的根基沾染上任何污点,在最艰难的时候,做出了最悲壮的取舍。
而那份协议,只是他为了保护朋友,也为了自证清白,留下的一个后手。
"你爷爷一生,最看重的就是‘清白’二字。"晏老夫人的眼眶红了,"他临终前嘱咐我,这件事,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。因为说出去,就是把柯家的罪证公之于众,也就等于毁了柯家。他说,晏家,不当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。"
我站在门外,听着这一切,早已泪流满面。
原来,这才是老一辈企业家真正的风骨和道义。
他们把"恩情"和"是非"分得清清楚楚。
报恩,但绝不纵容;守义,但更有底线。
第二天,在柯明-轩的二次庭审上,晏辞作为证人,出现在了法庭。
他没有声嘶力竭地辩解,也没有痛心疾首地控诉。
他只是平静地,将那张当票,和当年晏老先生变卖祖宅的契约,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。
真相大白于天下。
晏家不仅无罪,反而用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,坚守住了商业的底线和人性的光辉。
庭审结束后,晏辞在法院门口被记者们团团围住。
他看着镜头,说出了那段后来被无数财经媒体引用的发言:
"天境集团,始于一碗麻辣烫的烟火气,也立于一对祖母绿镯子的清白风骨。这份根基,过去没有,现在不会,将来也永远不会,被任何肮脏的交易所动摇。谢谢大家。"
说完,他穿过人群,径直向我走来。
在无数的闪光灯和摄像机面前,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。
那一刻,我看到他眼中,不再有迷茫和挣扎,只有历经风雨后的澄澈和坚定。
夕阳的余晖,洒在我们身上,温暖而耀眼。
三个月后,天境集团总部大楼的设计方案,正式对外公布。
我以"和谐共生"为主题的设计,赢得了业内的一致好评。
而那家最初的"晏家小烫",在我的建议下,由晏辞出资,重新进行了一次温暖的升级改造。
我亲自操刀设计,保留了它所有的市井烟火气,又融入了更人性化的细节。
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,我设计了一个小小的陈列柜。
柜子里,没有展示天境集团的辉煌成就,只静静地摆放着三样东西:
一张"晏家小烫"最早的菜单价目表。
一张已经泛黄的当票。
还有一张,消费金额为"六十八元"的刷卡小票,和一张纯黑色的百夫长卡模型。
开业那天,我和晏辞并肩站在店门口。
看着来来往往的食客,在温暖的灯光下,吃着热气腾腾的麻辣烫,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。
晏辞转过头,看着我,轻声说:"舒窈,谢谢你,帮我找回了晏家真正的根。"
我笑了笑,依偎在他身边:"或许,我们每个人,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根。它可能是一份事业,一段感情,或者是一种坚守。很幸运,我找到了。"
是的,很幸运。
从那场六十八块钱的相亲开始,我的人生,就拐上了一条充满荆棘却也无限风光的道路。
我遇到了一个看似矛盾,实则无比纯粹的男人。
我们一起经历了商战的诡谲,人性的考验,家族的秘辛。
我们曾被推到风口浪尖,也曾跌落到绝望谷底。
但最终,我们都守住了自己的底线,也找到了属于彼此的,最温暖的归宿。
也许,最好的爱情,就是如此。
不是依附,不是仰望。
而是我们并肩站在一起,看同样的风景,守同样的道义,成为彼此最坚实的依靠,然后,一起去面对这个复杂世界的,所有风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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